“有必要去美术馆看一个NFT展览吗?”
提出这个问题基于两个方面的原因:首先,MoMA、惠特尼美术馆、新美术馆、位于香港西九文化区的M+等全球重要艺术机构都已经开始或正在筹备NFT相关的展览和活动,成为趋势;但另一方面, 当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NFT展览似乎就是在展厅中变着花样展示Gif动图的时候,好像确实感到有些不尽如人意和摸不着头脑。
与一年前烈火烹油的氛围截然不同,最近提起Crypto,对方往往投来怜悯的眼光:“那一定亏了不少钱吧。”比特币价格从超过6万美金跌至1.7万美金上下,这也带动了NFT市场的愈趋平静。作为规模最大的NFT交易平台,Opensea的交易量在2022年9月较高峰时跌去90%以上。但有意思的是,全球范围内的美术馆和艺术机构拥抱加密艺术的速度却只增不减。对于艺术机构来说,这个趋势显得迫在眉睫,因为连维基百科也没有对“加密艺术”(Crypto Art)有一个好的定义,甚至在2022年1月否定了NFT作为艺术词条的收录—— 对于美术馆机构来说,展览和研究在这一轮加密货币熊市就是捕获话语权最后的窗口期。
NFT通过激进的市场行为完成了“破圈”,而对于美术馆机构来说,不仅在展览策划的流程上需要进行观念、空间、物料、推广等一系列具体工作的准备,在展示备受争议的NFT内容时,不得不面对其高度市场化的质疑。毕竟在当代艺术领域中,机构独立于资本的表达是最重要的伦理之一。
去年,37岁的土耳其裔美国艺术家瑞菲克·阿纳多(Refik Anadol)将MoMA博物馆公开档案中的13.8万多张图片和文字材料输入到一个机器学习模型中,从而创造出数百个色彩斑斓的抽象作品。他称之为“机器幻觉”,并将它们当作NFT出售。

在MoMA展出的《Unsupervised》渲染图展示阿纳多将博物馆的图像和档案插入机器学习模型时发生的一些事情。©via The Museum of Modern Art, New Yor
这是阿纳多与MoMA策展人郭怡安(Michelle Kuo)和保拉·安东内利(Paola Antonelli)之间合作的开始——这给双方都带来了经济效益。一些基于区块链的艺术品最终卖到了数千美元,最昂贵的一件甚至卖到了20万美元。在交易细则中,有一条说明指出,博物馆从所有一级销售中分羹近17%,从所有二级销售中分羹5%。对受困于新冠疫情期间受众大幅减少(从正常时期的300万下降到上个财年的165万)的MoMA来说,增加数字观众可提振它的财务表现。
那之后,策展人又邀请阿纳多深入挖掘MoMA的档案,为以数据为驱动的装置作品《 Unsupervised》做准备。现在该装置的展览正在博物馆的Gund Lobby大堂展出,将持续到明年3月5日。

瑞菲克·阿纳多为《Unsupervised》创作的数据可视化样本——艺术家称之为“机器幻觉”。©Refik Anadol Studio;via The Museum of Modern Art, New York
从历史上看,各家博物馆一直固守绘画和雕塑的经典传统,不愿意拥抱可能需要超出传统范畴的保护工具和策展专业知识的新技术。在摄影术发明近一个世纪后,这种艺术媒介才在美国获得了第一次博物馆展览。
如今,业界拥抱新事物则要快速得多。德国艺术与媒体中心ZKM早在2018年NFT技术初现时就开始了相关的探索,2018年7月,一场小型的meetup在ZKM举办,加密猫(CryptoKitties)作为当时最有影响力的项目成为了活动的封面,这是一款收集猫的数字游戏,玩家可以通过繁育来创造新品种的猫,每只猫都有一个以太网区块链上的唯一标识。2021年4月,ZKM在建筑的外立面大屏幕上,循环播放包括加密朋克(Crypto Punks)、加密猫,以及生成艺术(Generative Art)平台Art Blocks的作品。并且在官网的描述中将Crypto和Art这两个单词写在一起成为「CryptoArt」,这看起来像是对这个概念的确认。
Art Blocks是NFT市场最受追捧的加密艺术平台之一,Snofro: Chromie Squiggles作为生成艺术的代表而被Art Blocks用作logo。
显然,ZKM挑选的这些作品已经在市场上收到良好的反馈,但是艺术机构对此避而不谈。纽约新美术馆在NFT的研究和讨论方面下了不少功夫,但是似乎还没有将展览付诸实践的打算。在美术馆的官方网站中,NFT标签下已经有5个条目,并且有多个视频记录,讨论NFT与机构运营。新美术馆在版权法律、创作者身份、机构运营等,从NFT涉及的多方面机会与风险展开讨论其作为艺术可能遇到的问题。但是仍然无法回答一个问题:数字艺术(digital art)和加密艺术(crypto art)的界限到底是什么?
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的数字艺术策展人克里斯蒂安·保罗(Christiane Paul)认为,这种情况对她的专业领域来说是喜忧参半。“从好的方面看,NFT让人们对数字艺术产生了更多的兴趣和认识。”她说, “但我很讨厌的一点是,现在人们把数字艺术等同于JPEG和小GIF动图。而数字艺术实际上是一种有60年历史的媒介,涵盖从算法绘图到互联网艺术的一切。”

惠特尼博物馆收集了几个NFT,包括由伊芙·萨斯曼(Eve Sussman)创作的一些作品。©Eve Sussman


上图、下图:Eva Sussman 在惠特尼博物馆首映的视频装置“89 Seconds at Alcazár”,将视频分解为 2,304 个独特的作品,收藏家可以重新组合。©图片来自Eve Sussman 和 Snark.art
位于香港西九文化区、亚洲首间全球性当代视觉文化博物馆M+正在展出动态数码雕塑「Beeple:人类一号」的亚洲首展正好和克里斯蒂安·保罗的观点形成呼应。 《人类一号》(HUMAN ONE)是本次展览的核心作品,这是一件由四面屏幕组装起来的新媒体装置。M+设计及建筑策展人张俊杰(Sunny Cheung)在介绍展览时说:“我不想太强调艺术和加密货币的关系。 我更愿意将Beeple的作品放在数码艺术的发展线索中进行讨论,他的作品是一种数码雕塑,而在这个线索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已经非常清晰了。”Beeple善于用4D建模程式完成数碼藝術設計,在这件作品中,身穿太空衣的旅人在不断变化的虚拟景观中一直行走,随着装置底座转盘的缓缓转动,这变成了一条永无止尽的路。《人类一号》(HUMAN ONE)中的旅人在永无止境的虚拟景观中迈步前进,隐喻人类进步。
“Beeple:人类一号”展览现场 ,2022 年